就砚旋研墨

《传说》

_魏知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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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值x玄幻衍生


短篇整理重发


新人小透明


请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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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人」




颜末失恋了,可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个单身。


“打起精神来啊,颜末。”立夏无奈叹息,瞧着颜末原本肉乎的小脸居然都瘦出了锥下巴,她早不知是第几次出言将身边思绪飘忽的闺蜜拉回现实。




不就是七日前做了一场闺中春梦,得了一桩无果姻缘。早知颜末这般感性恋旧的个性,当初她老爸艾伦就不应该同意她一个女孩子念什么考古学。




颜末的世界在慢慢融化。


商场分秒未歇地音律躁动似潮水汹涌,金属色泽的摇滚乐沸腾翻滚,摄人心神躯体的律动流淌耳际,裹覆愈发细狭接踵渺然的往来行人化作一条条修长弯曲的音符,这些于都市繁华中失却心跳的蛹,空虚与激情黏腻其间,触目惊心。





她没事,她挺好。


她只是,突然很向往习习夜风漫天星辰之下,蓝裳男子口中的草长莺飞炽烈青阳,苍鹰风般桓掠于漫漫雄关,旌旗猎然摇曳疾风摩擦击震、哗哗作响之音。



他不是什么春梦幻觉,而是她洗烫画芯揭取命纸滴漏捡毛,拂去深褐软土泛黄质壳与厚重历史尘埃,渐渐裸露丹青倾褪薄脆易碎似琉璃蝉翼般浅淡勾勒地笔墨棱角,强弓硬弩鹰击长空。




“颜末,票买好了!时间刚刚好,我们进去吧。”立夏特意择了一场古代战争片,因为平日里颜末大小姐除了吃之外的一大爱好,就是以专业水准与近乎苛责挑剔的眼光,抨击吐槽时下各种以历史框架为基础,进行编排杜撰美其名曰艺术再创作的商业大片。希望这场电影,能够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立夏拉着眼前只会点头、一声不吭的颜末,排队检票进了影厅。




大导演大制作打响年底影片跨年大战第一枪,拍片量高宣传给力,深夜首映上座率自然也不低。电影是3D的,宽框红蓝镜片将观影者的悲欢喜忧尽数掩藏其后。特效投映光影流转交替,飞沙走石巍峨山岭栩栩跃然,可颜末始终沉默。



立夏听见了发自内心的叹息之声。


叹息未了,手臂却忽然被身畔伸过来的手紧紧抓住。立夏猛然吃痛,转头冲着罪魁祸首低声呼道:“嘶……颜末,你怎么了?!”



“是……是……”颜末原本木然平抿的唇线此刻微微颤动,指尖紧紧抠入扶手亦难抑制双臂不住的轻抖。


立夏闻言瞥向银幕,狼烟四起烽火连城,正是宏大惨烈的战争场面,城上将领素袍玄甲墨发尽束于盔中,一根湛蓝发带系于额间,眉眼冷冽淡然,一颗泪痣似素宣滴墨氤氲留白。但见将领张弓放矢,一支箭羽穿云当先例无虚发,麾下兵士似得如山军令,登时引得万箭齐发寒光如雨。






「画中人」



群山巍峨清冷肃杀之地,乃古来兵家必争之疆塞。城墙延绵雄踞,腾越万里。敌军来犯,鼓角轰鸣,玄甲将领神情一凛,指尖微松,劲风呼啸掠过,掌间信笺遂似秋叶卷扬翻飞,盘旋于空。将领目光沉沉,似未生半分流连之意,持弓阔步,传令部下迎击布防。霎时滚石火油,遍布狼烟,剑光血影间,尸首横野,哀鸿不绝。



信笺盘桓于弥漫烽烟,为火箭流矢所燃,风袭扑落于山岭树杈,惹得栖枝雪雀扑腾羽翅惊起飞远,空留簌簌残雪于纷飞战火冲杀哀嚎之中寂然抖落。



信笺一角蝇头小楷隽秀清丽,断墨所书依稀却道:情绵缘浅,另许良缘。


古来征战,亡无定骨,又何必空缚春闺,强留梦中呢?





古有涂山心火狐,婴啼兽性,好食人脑髓,以获人皮,易人形。


一只心火狐自人皮之下撑出利爪,几欲抓挠攀上墙檐,策应右翼军眼疾手快,剑刃挥斩而下,登时铜绿汁液四溅,其味腥臭似毒障般侵入禁军口鼻,七窍流血跌落城墙之兵士复不计其数。




玄甲将军自楼台垂首俯视跌落城墙的妖狐皮貌,忽觉心脏亦似为毒障利刃划破。其所托之皮,竟是昔日他之统帅,如父恩师晋忠。


一瞬间,因烽火屠戮早已愈合结痂麻木的伤口,猝不及防的再次被狠狠剖开,血流涓涓。




师父,瞧,弟子竟还能感觉到疼。


卫国忠魂葬送于妖狐口腹,无冢无碑,逝后竟亦不得安息,其皮仍要再次为战友甚至父兄子弟挥刀毁去。




含泪挥刀斩下昔日师友、至亲血脉之皮囊头颅,未曾亲历者,永不知其中悲苦。


然这边关城墙背后,是江山万里,是子民万千。故旦为边关儿郎,必誓以卫之,黄沙埋骨,无悔无憾。


玄甲将领弯弓为令,箭羽寒光熠熠,惊破硝烟滚滚。万箭紧随齐发,阻击妖狐的再次进攻。


月夜降临,偃旗息鼓,诸军伤亡甚重,玄甲将领将肩头所创略做包扎,遂复登楼台倚墙浅眠,时卫妖狐夜袭。


白光刺目,刺骨寒凉与灼人滚烫席卷四肢百骸,玄甲将领猛然睁眼,整个人竟置身于一纯白洞穴之中,洞口临于咫尺,闪现华彩溢溢,他缓缓踱步迈出——




颜末终于赶在旧年的最后一个月顺利完成了古画修复工作,支离破碎的出土丹青已然重塑完整,画中乃一武将,素袍玄甲蓝绸束墨发以马尾,龙须似缎垂自额前。男子手持弓弩,鹰纹腕铠,面庞嶙峋俊逸,目光如炬似利刃直刺人心。啧啧啧,这颜值,放到现在绝对是帅的有没有!至少……能迷倒万千少女吧?



不过很显然,已经通宵数天、身体疲乏精力透支严重的颜末目前最爱是周公。于是乎,她将丹青谨慎卷拢放护完备,便飞速回去卧室补觉。


这一觉,便至隔天正午十分。


睡梦之中,颜末忽觉面皮发痒,似有何物于脸上不住游走轻蹭,令人难耐。颜末不耐烦地抬手一挥,不料手腕却被牢牢擒住。颜末立时清醒睁眼——漆墨似缎的龙须发丝正垂于她有些浮肿地小肉脸儿上,素袍男子面若冰霜冷峻清逸,正午日光自窗帘投进,其清瘦英武之硬朗线条竟莫名柔和疏朗。


这这这,你你你!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小时以后。


颜末敲着空白一片的泛黄柔宣画卷,又偷瞄了眼男子随时可能抬臂射出的弓弩,暗自局促地咽了咽口水。简直难以置信,画中人不仅活了,而且还活生生地端坐在她眼前,杀气腾腾剑拔弩张。



原来,她竟不是这世间唯一的异类么。



“你……叫啥?”终于强大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颜末定了定神开口发问。然而回答她的只是英武面孔之上浮现出稍显的茫然神情,以及……蓄势待发的手弩。


“冷静冷静!额……我,额,小女子的意思是,额……尚未请教将军尊姓大名?”颜末吓得捂住脸可怜兮兮地嘟嘟嘴,自十指缝隙处小心翼翼地窥视,天灵灵地灵灵,大罗神仙快显灵,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啊!


“……在下姓陆,名苹,字之昂。”素袍男子神情稍缓,语气微顿终究道出了名与姓氏。





「心中人」




陆将军生前杀了多少只心火狐,他已无从知晓;可他从未想过,几千年后,早该化为白骨的自己居然会与一只心火狐纠缠不清。



他左不过画中一缕魂,墨彩为躯,世人难见;


惟她星眸半弯,冲他笑得没心没肺。



身临异世之初,眼前这个姑娘带给他的体验,足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首先,国子监出身的陆将军,在来到颜末家的第一天,就对于乱世英雄这个词儿,有了新的解读。



嗯,乱“室”英雄。


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英雄。



女英雄表示,在还没找到方法将他塞回古画之前,只能暂时把客厅的沙发让给他了。嗯……顺便连带着用两天时间,给他进行一个现代基本生存技能的培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唐突姑娘了。”借宿颜末家的第三天,一直惜字如金的陆将军终于开了金口。


“哦,那你就以身相许呗。”颜末正拿着小喷洒器聚精会神的清理着眼前的文物,没过脑子就溜出这么句大实话来。



等她反映过来,陆之昂已经在她面前站定,正他躬身瞧她。她恍然抬首,二人不过咫尺之距。



男子犹似纤羽的墨睫微微低垂,于眼睑投洒清冷弧影,然其目尾一滴泪痣偏含撩人柔意,生生将他浑身血染杀气与硬朗冷傲折了半分。颜末呆愣愣的看着他,亦由他看着她,二人越凑越近……




完蛋了。


后来颜末想,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对陆之昂的“非分之想”从单纯的觊觎美色,变得不再那么单纯。




陆之昂凑近时,颜末觉得全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他俩的呼吸声,以及……她砰砰砰的心跳声。



古代人也这么开放的吗?不表白就直接亲?!


也不知道古代人接吻的方式会不会和现代人不一样?


哎呀陆之昂今天早上有没有刷牙啊?


算了,不管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要亲了要亲了要亲了!!!



“在下只报恩,不卖身。”陆之昂似笑非笑,抬掌以指腹抹去从早餐后就顽强地挂在颜末嘴角的牛奶渍,端起桌上杯腹内满是花白奶渍的空玻璃杯,转身走入厨房。



男子的说话声,踩着拖鞋转身离去的脚步声,窗外车鸣声,厨房内哗哗的流水声,玻璃杯与抹布的挤压声,呼啦一下子灌入颜末耳中,瞬间冲散了她近乎爆表的心跳。



哼。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牺牲一下色相怎么了?委屈你啦!这么正人君子,那,那刚才离人家这么近又是什么意思嘛!分明就是勾引!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跟我玩儿古代欲拒还迎那一套,陆之昂,你个王八蛋!



一通腹诽后,颜大小姐拖着滚烫泛红的双颊,随口喊道:“陆之昂,我渴啦。”



“姑娘想喝什……”


“算了,你别过来!我,我自己去取就行了。”


没一会儿,就看见颜末飞速流入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好几瓶冰镇橙汁,全程没搭理站在水壶旁边已经倒好多半杯温水的陆之昂。



陆之昂始终没想明白,难道现代的小姑娘,都喜好在寒冬腊月喝冷的?



果不其然,还未到晚餐时,小姑娘便似蔫儿了的花骨朵,小小一只蜷缩在卧房软软地大床上。




腹寒之痛不得息,寒气淤客于中焦,脉细且迟则生,脉沉且疾则死。床边,陆之昂神情沉郁,将小姑娘的手放回棉被中,起身就要往外走。



“陆之昂……”一只小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轻巧地钻入他宽大的手掌中。柔荑细滑似缎,陆之昂竟怕自己常年征战,薄茧早生的粗糙掌心弄疼了这纤纤玉指,下意识便欲松开手掌。可床上被腹痛折磨地不成样子的小姑娘,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攥住他的手,似藤蔓般紧叩不放。




“疼……”颜末喃喃道。


两颗豆大的泪珠自颜末眼角滑落,令陆之昂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钥匙放在何处了?”


陆之昂好哄歹哄,总算让小姑娘放了手,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的等他回来。



“钥匙在门口的鞋柜上。陆之昂,你……”颜末瞧着陆之昂以玉冠束髻的青丝,皱眉叹息道:“你出门时,记得把昨天我给你买的帽子带上。”



“好。”陆之昂展颜一笑,将她额前的刘海捋齐,举手投足间极是温柔。



虽然出了小区对街就是药店,可颜末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她虽然领着陆之昂将周围一家家店铺都绕了个遍,可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状况啊。


要是他出门没带够钱怎么办?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钱包里还剩多少现金,毕竟现在都已经是无纸化收银了。


要是他错把五十当一百了怎么办?


万一钱真的没带够,他和药店店员打起来了怎么办?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伤人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万一,万一这时候遇到一个跟自己一样,觊觎他美色的小姑娘,仗仪出手,也来个美救英雄,那他该不会就傻乎乎的跑去别人家里报恩了吧?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颜末撑着从床上坐起,光着脚就往门口跑,正拽下大衣往身上披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陆之昂拎着一串药包站在门口,两人俱是一愣。




砰的一声。


门被陆之昂重重关上。




颜末被陆之昂打横抱起,丢回床上裹好被子后,陆之昂将重新灌了热水的热水袋塞入被中,颜末立刻乖乖用热水袋护住腹部;少顷,陆之昂端来一盆热水,颜末又立刻乖乖地将脚放入盆内。


乖巧的颜末全程不敢看陆之昂铁青的面色。




“陆之昂……陆将军……陆……”颜末像个插科打诨费劲浑身解数祈求大人原谅的小孩子,垂首瞧着正在拿毛巾为她擦拭双足,神情冷峻到吓人的陆之昂,可怜巴巴道。



可陆之昂似乎成了一块杜绝任何外界感应的石头,一语不发的将毛巾搭在盆沿,看着她在床上躺好,确认她已经捂好热水袋、盖严被子后,方才端起水盆,转身离开。




“以后不要这样了。”


就在颜末觉得陆之昂这股无名火今晚大抵是不会烧完时,却听见他丢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闷话。



不要怎样?不要担心他?让他自生自灭吗?


虽然她不该腹痛还光着脚乱跑,但她也是担心他好不好?她的在乎他就一点点都感觉不到嘛?


不觉得感动也就算了,还冲她发脾气。


她颜末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让着她哄着她,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翼翼低声下气的哄过谁?



思及至此,颜末忽觉鼻头微酸,连忙侧身别过头去,不欲与门前人瞧见她泛红的眼眶。


她哽咽着没理他,任泪水浸湿枕头。





“喝药了。”


床上纯白色的小鼓包纹丝不动。



“把药喝了再睡。”


小鼓包微微动了动,却是将被子拉的更严。



“听话。……颜末。”



等等。


他叫她什么?


不是“姑娘”,是“颜末”。


她没听错,


是颜末。




颜末将被子缓缓拉开一条缝,陆之昂正端着一碗药,蹲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


她能读懂,他眼中闪烁的光泽,叫“关切”。



再等等。


一碗药?


胃药什么的不都是胶囊颗粒吗?


莫非是冲剂?


颜末突然想到陆之昂进来时手上拎的是一串药包……


难道……




“不喝不喝!”颜末瞬间将那道缝隙合拢,觉得腹痛又增了几分。




“不喝不行。”


刺眼光束霎时冲入双目,取代柔软棉被的,是男子怀抱的体温。




“陆之昂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耍流氓!你们古代叫什么来着?哦对,登徒子,登……”


乖乖在陆之昂怀中一动不动的颜末突然有些绝望。



这跟电视剧里的套路不一样啊喂!



接下来不应该是上演霸道将军爱上我,


嘴对嘴喂药借机强吻的戏码吗?



然而——


我们的陆将军浓眉微皱,


毫不犹豫地抬手,


点了颜大小姐的穴道。




“这是药膳。戍边时,军中多有胃寒腹痛者,都是这般医治的。即可医病,又可充饥。此粥我以干姜红枣当归白茯苓为主药,辅以生甘草和陈皮,又下了些肉桂赤白芍,不至苦涩难咽,早猜到你怕苦了。”


陆之昂极有耐心且极细心,在颜末的“配合”下,这碗药粥,总算见了底。




“咳咳,陆之昂你这个……”解开穴道的瞬间,颜末立即张牙舞爪的朝身旁的陆之昂扑将过去。



未料想,似乎正中陆之昂下怀,借力打力,反是被他桎梏于怀中,搂的更紧。



“以后不要这样了。不要生病,不要受伤,不要伤害自己,不要难过,也不要哭。尤其是,不要因为我这样。记住了吗?”


他沉然喑哑饱含暖意的嗓音自她头顶传来,这种种温柔安定,便犹如他与她的缘分,似从天而降不期而遇。




颜末静静伏在他怀中,轻轻颔首间,却不知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在陆之昂给颜末熬药膳之前,她从不知道素来口中念叨着“君子远庖厨”的古代男子,竟亦是会下厨的。


陆之昂不仅是个会下厨的君子,且也算是个中高手了。




为了吃上几千年前老祖宗享用的正宗糖醋排骨,颜末可是足足逛了十多家超市和食品专卖店,终于淘到了符合陆将军要求的至少十年以上的腌制酸梅。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看来,老祖宗们不仅给后世人留得美食万种,


就连万句警世名言,也字字成谶,不得不信。



就在颜末兴高采烈的享用着糖醋小排时,陆之昂轻飘飘一句话,立时令她胃口顿失。



“颜末,你找到再度复原古画的方法了是不是?”


颜末夹排骨的筷子顿了顿,没吱声。



“找到方法是好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颜末依旧置若罔闻,筷子冲着最肥的一块排骨落下,却夹了空,反复几次,才将排骨送入口中。



陆之昂不再问了,颜末仍旧什么也没说。


颜末以自以为满面春风的状态,将整盘糖醋小排狼吞虎咽的送入腹中,似未曾看见陆之昂递来纸巾的手,径自以手背胡乱抹了抹尚未干涸的道道泪痕以及唇间极其夸张的油渍,风风火火的跑到卫生间。



呕吐混杂着啜泣,叫嚣着将毛玻璃背后的纤弱身影生生掏空。



一个小时后,颜末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艳丽动人的女神颜末。


那个,生命中不曾出现过一个陆之昂的颜末。



妆容精致的她挎着心爱的包包夺门而出,似乎谁也不曾闯入她的生命,谁也不曾,在她的生命中扎根后又义无反顾的想要一走了之。




陆之昂再见到颜末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她正与三五好友在路口挥手作别。




夜风与酒精轻巧剥去了小姑娘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令宛若琉璃薄弱脆然的内里彻底裸露无疑。




这个为了他企图奋不顾身的剖开坚硬外壳,探出柔弱内里,鼓足勇气去张望了解研究他所经历存活的一个虚无缥缈之异世,最终还要将他亲手送回那异世的小姑娘。这个昏暗路灯下、浮沉尘埃间,偏于他心头似清峰飞瀑溅落深谭,惹得涟漪荡漾难平的如画伊人。




昔年心火狐倾巢而出,屠戮北塞陆家庄满门,因他远赴帝京入国子监求学,故幸免于难。恰逢术士批算,书卦不过数语寥然:命中孤煞,半生浮萍,逝水一世。



断蓬本无根难定,他亦未曾妄念有动。直至在这光怪陆离的异世,遇见她。



思量间,瘦小娇躯竟已摇摇晃晃行至他眼前。




“都,都怪你!现在我只能,只能跟王教授说……说古画修,嗝,修复工作遇到瓶,瓶颈,就这么一直拖拖拖拖~”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用力地拱了拱陆之昂的肩膀,酒精作祟嫣下红小脸儿眼波横媚,似一记世间最锋利的火油箭,没入他胸膛,悄然融化于心头莫名酥麻滚烫。



只他微微发愣的功夫,颜末突然挣脱他双臂的桎梏,一双糯糯小手将他的脸庞捧起,待他回神时,已是与她鼻尖相触。



她似乎叹了一声,带着浓烈酒气:“陆之昂,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若是我回到那古画之中,颜姑娘你便可……”


“不行!”



陆之昂言尚未尽,便被一股柔似涓流的力道紧紧抱住。他不禁讶于如此娇小柔弱的身躯,竟有如此强劲的力道,似是要将他吞入口腹中去。倏忽,一颗颗温湿泪珠自颜末的脸颊蜿蜒滚落至他脖颈,灼人温度似沁入肌理,滴滴渗入血脉百骸,流至更深处,滋养心底一直压抑着未肯萌发的种子,令之破土而出。




他从未见过小姑娘如此严肃凌厉的气势,似极了塞北荒野上守护猎物的小狼,如此稚嫩的霸道,甚是可爱。


他终是抬手,轻轻环于她腰际。



颜末显然也被自己土匪似的狠劲儿吓了一跳,然酒精反复炙烤撩拨,终断了醉酒之人仅剩的一点儿理智。爱意,似潮水躁动汹涌自她醺然眉目间流转而过,令人失却心跳。


她自他怀中抬起头,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晕晕乎乎的盖下了只属于自己的印章。



她胡乱地抹了抹眼泪,笑嘻嘻的说:“那可不行,文,文物是国家的,要上交;可你,你是我的!上交?坚,坚决,绝对不行!”




陆之昂,你是我的,听到没有。


一番惊天动地的表白,似乎耗尽了大小姐的所有气力。话说完,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安安心心的一头载入眼前瘦高重影的怀中。







「局中人」





“好啦!大功告成,现在可以开动了!”颜末独居已久,平日也就是外卖一碗拉面将就了事,如今两个人生活,顿顿出去吃自然不划算,而且也不健康啊,她自己怎么凑合都无所谓,但是不能让陆之昂跟着她遭殃啊,他可是肩负保家卫国的重担,这万一饿瘦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还不得恨她个几千年啊。



好吧,最主要目的还是为她的“酒后失言”,赔罪。




“那个……很久没做饭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额,咳咳,那个小女子厨艺浅薄,粗茶淡饭,还望陆将军多担待。”颜末瞧着桌上这平平淡淡毫无色相的“四菜一汤”,扯出一个靓丽的笑容。犹记上一次动手做饭,还是过年回家给老妈打下手,母女俩里里外外忙的不亦乐乎。



颜末累极饿极,可自家老妈倒是精神头倍儿足,她忍不住抱怨出声,别人就算了,这年夜饭凭啥老爸就可以坐享其成?谁知面对她无理取闹的抱怨老妈不怒反笑,语气亦十分认真:‘颜末啊,等将来有一天,你也遇到一个让你心甘情愿,为他柴米油盐忙前忙后,你就明白了。’




望着这位自浴室走出,仍使不顺手柔软浴巾、坚决不剪掉及腰乌发,当初换个家居服都要她三哄四哄才肯稍作考虑了解的画中将军,颜末不禁红了脸颊。



她想,老妈说的这个人,她大概是遇到了;以前一直不懂的,她大概明白了。



“颜末你,亦非常人罢。”陆之昂目光淡淡扫过桌案,生生压住下意识欲为其擦拭下厨时脸颊所沾油渍的指尖,抬首望她,言之凿凿。





在遇见陆之昂之前,


颜末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因为涂山心火狐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


所以,这样的纯粹以极的爱情里,


容不下半点杂质,譬如欺骗与谎言。




素来快人快语坚强自信的颜末,此刻却是鼓足了全部勇气,颤抖着牵起男人柔软白皙的手掌,轻轻覆于她额头之上,合眼屏息。



赤焰幽火跳跃入眼,陆之昂猛然闭合双眼,欲撤手躲避,然手中血肉却似与女子额前血脉沾粘,牢不可破。



他复睁眼时,目光似越尽灰白流年,恍觉自己正置身于老旧胡同儿之中。狭长天地间白雪纷扬,雪絮渺然之中隐约见一对年轻夫妇,丈夫怀中环抱婴孩儿,二人与陆之昂擦肩而过,却视其如无物,一路向前狂奔,转眼便消失于胡同尽头。




陆之昂快步跟上,适才自胡同口转出,忽觉白光浮跃刺眼,恍然回神时人已至医院之中。婴儿被推入对开木门之内,上书“手术室”三字,年轻夫妇被挡在门外,妻子不住张望,坐立不安间已是红了眼眶。见爱妻如此,丈夫心中虽万般焦急,此刻也只能强压下来,将妻子轻轻拥住,以示安慰。




陆之昂缓缓朝那扇木门走去,未及推门,整个身子好似为外力牵引,径直穿门跌入室内。




‘颅骨血管破裂,出血面积较大,恐怕……’手术台上,医生神情严峻。见此场面,陆之昂虽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亦能料想台上婴儿恐性命垂危,生死不过旦夕。




便在此时,医院白漆墙面忽似一汪湖水微泛涟漪,一兽狐身人面自涟漪虚泛之处跃出白墙,鸣音似婴啼,通体虚化透明,几近虚弱之态。竟是一只心火狐!




近乎出于本能,陆之昂果决抬腕欲张弓射之,方才发觉自己来时所着一袭厚重铠甲,尽卸于颜末家中,此刻他身上唯有一套深蓝色家居服而已。


于是,他只得眼睁睁看着,这只通体透明的小心火狐缓缓钻入婴儿体内,食光其脑髓筋骨。




手术台前执刀者自不可能察觉,正待其哀婉叹息之时,婴儿竟缓缓睁开乌溜溜滴双眼,好奇地四下张望。不多时,婴儿又似受麻醉药力作用,缓缓闭眼恬静睡去,而仪器之上近乎水平的心率脉搏,竟又缓缓波动起伏起来。



手术成功,年轻夫妻喜不自胜。此后,夫妻二人为女婴取名颜末。



颜末似乎天生爱笑,在巷子里玩耍跌倒了,也微笑着拍拍沙土就站起来,还反过来安慰不小心将她绊摔、一脸惊慌失措的小伙伴,糯糯说着‘没关系啦,就是蹭破点皮儿’。


可陆之昂瞧得分明,小颜末被沙石擦破的膝盖,在流血。



上了初中,颜末成了班里的老好人,可这样一个有求必应的老好人,却果断拒绝了班里“地头蛇”要求替考以及作弊的“不情之请”,甚至是抄作业都不行。


‘如果你哪道题不会,我可以教你,但是你这样直接抄上,根本没有意义。’老好人颜末总是这样苦口婆心不厌其烦。



大雨滂沱,陆之昂静静瞧着初中生颜末将唯一一把伞借给了离家甚远的同学,自己冒雨跑回临近学校的家中,淋成了落汤鸡。


可陆之昂瞧得分明,那个同学,曾经因为颜末拒绝帮他作弊,就偷偷撕烂了她的作业本,害得她被老师批评,只能边补作业边暗自抹泪。




高中生颜末似乎刻意令自己淹没于人群之中,重点高中竞争压力大,颜末本就瘦弱的身板儿更显清减。原本更擅长理科的她,却在分科时选择了文科。



颜末的父母将这个幼年重病,幸而重获新生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殊不知,颜末亦竭尽全力以一个为人、为人子女的该有方式,努力沿着他们所期盼、所为她计划的人生前行。即使,这些并非她所爱。父母离不开女儿,而颜末,亦再无法离开这个温暖的家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颜末顺利考上了重点大学,学习地质学专业,本科结束后,专而攻读考古学硕博连读,再次以优异成绩留校。



隔着时光晶莹水纹与碎屑,陆之昂眼前飞逝的尽是温暖与欢乐,许多颜末带给别人的,以及别人偶尔回馈给她的。



这只借已死幼婴成长,为颜家父母带来许多快乐的心火狐;如果她死了,所有爱她的人都会伤心难过吧。


陆之昂呼吸一滞,他几乎可以断定,他没办法杀掉这只心火狐了。


因为他,也会伤心。




“我,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心火狐。”颜末穷尽了此生的全部力气自背后拥住陆之昂,亦为他,耗尽了此生全部的笑与泪、悲与欢。



“这世上,不该有心火狐。”陆之昂嗓音浑然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将颜末环于他腰腹的双手掰开,却忽得用力将她带入怀中,俯身深深吻住她的唇瓣,辗转吞噬这丝丝柔软冰冷,毫无温度。


颜末,下辈子,我一定是你的。一定是,你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颜末后颈被一股力道猛然击中,钝痛之感迅速袭来,遂陷入黑暗,失去知觉。



明明知道他一定会杀她,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挽留、去抱紧。纵然万箭穿心,只要一息尚存,这颗心便无法停止为他跳动。



她不是傻,
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



第二天清晨,颜末被床头闹钟吵醒。古卷之上,玄甲将军张弓搭箭英武非凡,栩栩如生。


一切如梦似幻,惟有浴室一款不知哪里来的深蓝色男士家居服叠放整齐。颜末双眸失神,泪水决堤。







「戏中人」



大银幕上,帝都皇城烽烟四起,巨型纸笼天灯乘风呼啸于龙楼凤阁琉璃御瓦之上,将军银盔玄甲箭无虚发,为祸苍生黎民的妖狐凶兽迫临于咫尺仍丝毫未惧。


晴空巨响,一只妖狐自殿顶破空腾跃,血盆大口将玄甲将领之躯体连同弓箭,一并撕扯吞入腹中。


镜头极快,亦不过数秒之间。




不要!


泪珠尤其断线绵连,自红蓝镜片后蜿蜒淌落,之后的情节,颜末已无心再看。



她当然知晓心火狐利爪勾入皮肉的疼痛苦楚,她亦知道被心火狐獠牙生生扯断身躯头颅时,尚有一丝知觉的彻骨之痛,以及最终为心火狐舌尖倒刺生生碾压成肉酱的惨状……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




相较战争的残忍与残酷,电影所述所表,皆太过壮丽轻巧。


陆之昂死了。
他还是死了。



纵然她已告知他,他所效忠的君主与王朝早晚会亡,朝代兴衰更替,在所难免;她甚至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他,只因她从最新出土文物上所刻零碎篆文得知,塞北无影禁军虽则全歼心火狐,然全军覆灭于心火狐口腹,亦无法……载入正史。



他若于异世杀生,以上古凶兽血祭古卷,则可永留异世。如此至少,可保他性命无虞。


然,若取凶兽一滴情泪,则乾坤得正,一切归于原位。




他明明那样痛恨心火狐;


他明明有一千种理由可以将她杀死。



他明明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可他偏偏选择了将一切回归原位:以一个沙场将士的姿态,马革裹尸,效忠君主,捍卫江山。




可颜末不管。


什么塞北边关,什么万里江山,这些,她通通不管;


她不在乎是否能跟他长相厮守;


她也不在乎他是否嫌弃她的心火狐魂灵;


她甚至不管自己会不会因为爱他而丢了性命。



可她这样不顾性命爱着的他,仍旧选择了不顾性命的去爱那片从不属于他的江山,以及一个注定湮灭衰落的王朝。


什么忠骨丹心,什么虽死犹荣,什么名垂青史,通通见鬼去吧!



她只在乎一个他,她要他好好活着,平安喜乐。


可偏偏他,成了那无定河畔骨,成了那于野史之中,亦不过所载区区只字之人。



他姓陆名苹,字之昂。





陆之昂,你他妈王八蛋!


影厅内,颜末将眼镜一把摘下,狠狠摔在地上,不顾立夏急声关切与众人异样的目光,只将头重重抵于前排椅背,放声痛哭。




直至电影结束,一排排字幕滚动,离席观众仍想不透,一部特效眼花缭乱,剧情零乱不堪,造型略尬、纯粹为赚钱而拍的商业大片,有这么深刻吗?让好好一个姑娘哭到不能自已?


肯定又是哪个小鲜肉的脑残粉,最近小生A风头正盛,别看片中身份低,番位可是仅排在几位天王之后呢。


啧,只有脑残粉、私生饭才能把自家爱豆这种打酱油的角色都看成演技炸裂的典范,咱这种普通观众啊,难懂喽。





“行啦,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人家当红的都是提前撤,你看你,一个没流量的,放到最后都没人求偶遇。”


放映厅最后一排两个男人着装低调并排而坐,身穿深蓝色圆领休闲大衣的男人懒懒地抬起胳膊肘,捅了捅身旁兀自出神、身着灰白羊呢大衣内搭暗红西装,小帽墨镜一应俱全、全副武装的男人,撇嘴打趣道。




“我这种帅裂苍穹成天被偶遇的,已经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了好吗?”


白敬亭简直服气傅小司的奇特脑洞,自己都捂成这样了,要是还能被认出来那才见了鬼了。言罢,他随手摘下口罩,正准备好好透透气,才发觉影厅里竟还有两个人。



一个泣不成声涕泗横流,


一个手足无措自包中翻弄却找不到纸巾。






“那个……她还好吧。”


正在翻找纸巾的立夏仿若看到救命稻草般,匆匆抬手接过白敬亭递来的巾帕,将几乎蹲坐于地、默然流泪的颜末扶起,为其擦拭眼泪。




“她还好,就是刚刚……额,刚刚失恋,情绪不太稳定,谢谢您啊。”立夏回望这个面带墨镜高大俊挺的男人,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但眼下颜末这个状况,已令她无意分心思考,便微微颔首,礼貌致谢。


“没事儿。”白敬亭礼貌颔首,示意举手之劳,巾帕不必归还,遂转身欲离。





“颜末!”立夏失声唤道。


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男人,不正是饰演玄甲将军的男演员!那个,令闺蜜颜末哭至肝肠寸断的角色。


说实话,玄甲将军这个角色在电影中着墨不多,甚至不过数个镜头,角色就只有一个姓氏,甚至不知名讳。这个演员也像是刚刚出道不久,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难道……他在跟颜末偷偷搞地下恋情然后始乱终弃?





男人被颜末自身后紧紧拥住。


呢大衣厚重坚硬,远不似家居服轻薄柔软。颜末的眼泪一滴滴悄无声息地沁入其中,是对方全然感受不到的炽热滚烫。


“小姐,我们……认识吗?”男人秉着公众人物惯常的素质与礼貌,没有使蛮力挣脱,反而纹丝未动、温声询问道。



终归是,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不认识,我与先生,从未谋面。”


箍住男人腰间的双手颓然松开,颜末后退两步,嗓音沙哑、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言止于此,颜末又微微躬身致歉,拉着立夏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请留步。”男人沉声似玉,遥如隔世。


女人将将站定,缓缓侧首。



“谢谢你们,能来影院支持这部电影。”男人蓦然回首,朝她微笑。记忆中英武逼人的冷傲眉眼,此刻温润如玉、礼貌而疏离。


白敬亭再次颔首致意,遂拉上满目疑惑的傅小司,阔步离去。




这哪里,是她的陆之昂啊。


在她环抱住他时,便已明了。




所以这一次,她主动弃权。


心火狐一生爱一人,惟此一人,别无他择。




天高海阔,但凭此生缘,但求他生续。


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虽错,来世可期。


陆之昂,等我。



‘古书所载,心火狐若于人寿终正寝之时,犹未离其所寄人躯、重寻他宿,则可与之共死,投生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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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应该还有一更


这种玄幻风对原剧人设改动较大


私设严重,还望各位谅解


欢迎各位多提意见,有利于小透明行文的持续改进呀


最后,感谢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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